传说洪荒年代,玉帝在天之涯、海之角处立起一道龙门,江河湖海的鱼类都可以尝试越过这道门。成功了就能一跃风云,驰骋九霄,摆脱任人刀俎的命运。这对只会在海里吐泡泡的生物来说无疑具有致命的诱惑力。不当鱼了,要做龙,我暗暗下定决心。
一路越洋流,穿峡沟,我见到了来自五湖四海的鱼类。他们有的来自半亩方塘,从浅浅一滩清溪中摆出的鱼尾略显单薄,但也愿鼓足力气争游;有的来自边疆荒漠,漫天黄沙赋予他们比其他鱼类更加坚硬的鱼鳞,龙门也因此变得特殊;我还听闻有那大雄寺庙中供养的玄尾锦鲤,常年梵音绕梁,听经受香,跃起龙门来应该更是天赋异禀。
但无论哪种鱼,此刻都只有一个念想:翻过去,翻过去。
行程已至南海,那龙门的呼唤似乎尽在眼前。
水中泥沙俱下,粗粝的石块狠狠撞击鳞片,如同贪婪的蛆虫试图钻入甲鳞下的皮肤。海水似乎已成流动的黄铜,浑浊又苦涩,每一次大浪淘沙都卷起大量泥浆与石砾,辛勤的塑泥工啊,我像活了千年的兵马俑。
但这向来不足以让我停下。不过几番砂石翻涌,奇石从生,哪怕前方是天堑鸿沟,也不过头一歪,尾一摆,日光亲吻过的鳞片还会引得诗人为我流连留恋。可同行的一只老鲶鱼却对此嗤之以鼻,“他们人类眼睛一睁一闭便‘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净扯淡,干燥的岸上有那被捉去挖心破腹的危险,哪有我海里舒服。”说完扭头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几圈,带起一串一串轻盈的气泡。
后来的日子,我任由急湍甚箭的水流冲刷鳞片,有时也被河中砾石刮破,流出鲜血的伤口令我刺痛无比,鳞片却也越发坚硬。一路上前去南海的同类越来越多,也有传言龙门不过神话,岂能坚信。我回望全身伤痕遍布,对此流言不屑一顾,哪怕龙门是悬崖峭壁,我也心甘撞上,九死亦无悔。
据说南冥归墟吞水无数,若跃那龙门,我该是也收尽养料。想着如此,仿佛它就在眼前。
奋力游近,我看向不断展露真颜的龙门。两根直冲云霄巨柱上盘踞着繁复的浮雕花纹,悬空门槛溢着刺眼的金光,像一位巨人在云端俯瞰下界。
我慢慢靠近,带着奔袭千里所学的技巧,奋力一跃。一阵恍惚,我感到四肢强壮有力,长须飘摇。我欣喜若狂,想飞上九天,可却没了力气。当距离那梦想中的高度只差最后一尺的时候,我滞空的身体已出现下坠的倾向,我不甘心,不甘心千辛万苦的跋涉最后却连门边都没碰到。于是我咬咬牙,抽空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再次腾起,眼看鱼嘴即将咬到门框,一眨眼,门却如一阵云雾般消散。我愣怔了,甚至忘了我正在极速掉落。
扑通一声,我如坠冰窟……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我的鳞片已经失去光泽,久到我的重孙也已经诞下后代,我看着那个活泼年轻的生命,目光灼灼望向南方,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都曾勇敢过。
只是我不再做梦了,那个关于龙门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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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旺仔。故事取自耳熟能详的鲤鱼跃龙门。从生下来起我们便不断被灌输远方的概念——考名校,进大厂……但人生的意义仅在于此吗?高考落榜是否就说明我们一无是处?找不到工作是否就代表我们的人生完了?当然不是啦宝贝,生命是线性的过程而非块状的节点,我们寻寻觅觅的目的不是为了达成谁的期待而是为了明晰真正的自我。“我”也并不由那一纸证书见证,是由走过的路,遇过的人,闻过的花香,见过的月亮来构成,去勇敢地尝试、体验、受伤,然后光荣地痊愈自己吧,不必管旅途的终点是什么,重要的是你收获了什么。
最后,祝大家中、高考顺利,蟾宫折桂!盛夏将至,愿你我的明天都长风沛雨,艳阳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