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神村的冬天向来是冷的,没有谁家的土窑能安上供暖设备,大家都烧着炭,尽量把身体贴在炭火上,火星子不时冒出来,烤的人脸生疼。
也没有人能给自家的娃子做棉衣,大都是去年的衣服在添上几块布,再套点棉花。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穿着这样的衣裳,唯独村长的二娃子不一样,穿着他爸爸从城里买来的羽绒服,名牌的,好有钱,大家都愿意跟他玩。
学校久年失修,一下雨就漏水,墙角早已发霉,仿佛是蜘蛛网撑起的整个教室,课桌上的几块木头早就不见其影,纸糊的窗户挡不住寒风的侵蚀,没有把手的破木门永远都扣不进锁舌。
今天上课他又戴了副手套,皮的,里头有棉,外头还画着奥特曼的画片,真好看。所有人都围着他,投向羡慕的目光,我不愿意去,看着别人有而我没有的东西,心里就不畅快,明明自己也眼馋的要死,大抵是一个少年的倔强罢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进来了,一看就是城里人,穿的洋气,大家才一哄而散,我在内心里不觉的感谢她,结束了一个少年捍卫自己自尊心的斗争。她轻轻地拍了两下快要散架的讲桌,等待我们安静,过了一会,她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很好听,如清脆悦耳的风铃。我又细细地观察她:扎着羊角辫,脸上有一些雀斑。她笑,能给人一种温暖,如同灿烂的阳光,足以拨开云雾,洒满我心中的道路,她抬眸,看了我一眼,我的脸不自觉的红了。
她教我们语文,却时常带着我们谈梦想,告诉我们好好学习,走出这里。她还告诉我们,在北京,人人都穿着羽绒服,戴手套。家家户户都开暖气 ,住在几层高的楼房。所有同学无不沉浸在她的故事中,我对北京产生了向往,想着自己何时能去北京痛快一次。也晓得了,只有读书,才能走出大山。
她教我们念课文、折乌蓬船、识昆虫。冬至这天,她给全班四十三个同学一人发了一个白馍,这无疑是最好的礼物,过节都不一定能吃上的东西,必然是稀罕物,所有人都大口咬着香喷喷的馍,我慢慢抿着手中的馍,感受着白面的芳香,那是土地所孕育的产物,是农民最喜爱的味道。
我走在崎岖的小径上,回味着白馍的味道。冬日的阳光照在路的前方,阳光的氤氲漫步在我的眼眶,散落在树上的余辉交相辉映着,和着风的舞动,树上的叶子仿佛一群少年,在阳光的沐浴下,笑着,闹着。
过了半个月,天更冷了,也快到小寒了。有条件的家里给孩子整一个小炭盆,每天提着来学校,没条件的,就只能忍者受冻。班里一共就有五个孩子有炭盆子,起不了任何作用。纸糊的窗户被冬日的寒风吹破,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那凛冽的风如同刀子般划着我们稚嫩的脸蛋。我们都伏案桌上,无心听课。她望着我们,皱起了眉。
放学后,她没和我一起走,转身去了校长室,她轻扣房门,又利落地走进,屋内她的高跟鞋敲着木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一脸严肃地对校长说:“现在天气太冷了,我要求学校给教室重新装修,装上窗户。” 校长嘬了一口茶,平静地对她说:“小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学校没有资金,政府不给拨款,学校一共六个班,我们顶多给两个班装上窗户,其他的班呢?我们要一视同仁啊。”二人沉默几秒,她深吸一口气,无比坚定地对校长说:“我出钱,你们出人,好吗?” “你想好了,这是个大工程,所需经费你能否承担?”校长惊异地望着她,“我确定。”
我躲在门后,仿佛看见她眼中的阳光,是无比的坚定。她看见了我,我红着脸走了出来,“走吧,去你家”她微笑着对我说。我顿时慌张起来,我不想让老师看见成堆的麦垛,肮脏的牛粪,无垠的土地。她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和蔼地说:“没事,就跟你爸妈谈谈你的学习情况。”一路上,我们谈笑着,约莫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家。我跑进院内,冲着屋内大喊:“爸、妈,老师来了。”母亲放下喂鸡的簸子,热情地给老师倒水,我悄悄地走进屋,写起了作业。她与爸妈谈论着,说着我的学习等等等等。
临走时,爸妈想留她吃饭,她微笑着婉拒了,还不忘说一句:“你们家娃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好好培养,叫他多看书。
之后两个月,我们换了地方上课,说是要装修教室,她果真自掏腰包,出钱修教室。这两个月,她几乎每天都挨家挨户的走访每一位学生的家庭 。
后来,教室建成了。房屋里刷着白漆,铺上了地板,换了新的课桌。灿烂的阳光映射在新换的玻璃窗上,发出金色的光泽。我仿佛看见了一道明媚的阳光,从我的脚下,一直蔓延到大山之外,这条道路熠熠生辉,我就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