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文/鱼乐✨️

请您手摇竹编的老蒲扇，用火柴点上一杯香薰，在这茶香氤氲的日暮，听我说一支故土老墙的故事。待您的烛火熄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我老家的土是黄里掺红的，所以老家的墙也是土里掺红的。那凹凸不平的墙面上刻满了岁月的足印，仿佛风一吹就要塌了似的。它带给幼年的我的有如同喝汤药般的恐惧，但也有像吃到糖人一样的快乐。每当那田间的蜻蜓又低低地飞着，石阶下的蚂蚁们排着长队急急地搬家时，爷爷也该唤我回屋了。

常常是几声闷雷大鼓打完，那老天爷的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掉下来了。这时我总是瑟瑟发抖地缩在奶奶温暖的臂弯里，只盯着天花板上闪着黄灯光的老灯泡，那个两只手死死地捂着耳朵，连眼睛都不敢往那漆黑的窗外望一眼。爷爷则是在我旁边，将屋里的盆啊碗呀拿出来，按照他熟悉的位置摆在地上，然后三个人就一同坐在那条长长的木板凳上，好像在等着什么人似的静静地望着那黄里掺红的老墙。"咚哒！"随着清脆的一声，那洗菜的红盆里便接上一滴雨了。“叮叮咚叮哒哒咚……"越来越多的墙缝里掺出了雨水，接二连三地掉在屋内大大小小的盆罐里，发出不同的声响。奶奶抱着我喃喃着：“这老屋呀又漏雨咯，老伴儿啊，你明天又该修一修了。”“是啊，这泥巴墙一到下雨就漏，什么时候咱们也像隔壁老李一样砌个砖墙！”爷爷奶奶的眼里满是憧憬，而我舒服地躺在奶奶的怀里，乖乖地听他们用方言念叨。到那时，老天爷的哭声也渐渐小了，那些不同的声响交织成雨夜里独特动听的摇篮曲，仿佛是由土墙柔声吟唱。伴着爷爷奶奶温柔的方言对话，我便能安心地睡了。现在忆来，却已经好久没有听见了呢。

小时候，爷爷奶奶去田里劳作时，总让我乖乖待在家里看家，或许是他们太担心我跑丢了罢。这时，隔壁的李爷爷便会偷偷再给我几颗水果糖来安慰我，有时还会用竹条给我做些小动物玩。小尖嘴的小黄鸡，长耳朵的兔子，还有漂亮翅膀的蝴蝶，都能像变魔术一样在他手里神奇的诞生。那时候的我，觉得李爷爷简直是小孩子们口中那种城里的大魔术师，能用竹子给我变出各种各样奇妙的玩具。于是，我便又欢喜地在院子里玩了起来。

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老墙上，这儿凹进去一块儿，像浅浅的池子。那儿凸起来一堆青苔，又像极了小山丘。我将李爷爷为我做的小动物们挨个拿出来，那土墙上便也出现了个个灰黑色的影子。那时候的我用孩童天真的想象力在土墙编织出了一个个可爱鲜活的故事，仿佛那泥巴墙上的影子都富有着五彩斑斓的色彩。正是这老家的土墙与李爷爷做的“魔术玩具”，它们用快乐与童趣填满了我原本无趣的独处时光，使我如今偶然忆起，眸中仍会闪着彩虹般的泪光。

等我长大后，爸爸妈妈也从远方回来，砌起了爷爷奶奶多年前所憧憬的“像隔壁老李一样的砖头墙"。但那雨夜动听的摇篮曲，连同阳光下与土墙玩的影戏，也像老家从前那黄里掺红的泥巴墙一样远去了，连满面慈爱的爷爷奶奶，还有淳朴善良的李爷爷，都只能在节假时相见了。他们，与它们也都离我愈来愈远了。不仅仅是距离上的远，更是心与心之间的远。

我渐渐觉得，自己好像在如今繁忙的城市生活中，遗忘了那山村里许多我曾经所深爱的人，及物。现在，当我想拼命寻找时，却发现自己只能凝望着远方的青山和夜里的明月拼命回忆着那时候生活的点点滴滴，这些东西有时如梦境般不真切，但有时又分明活在我的的记忆里。

如今，虽然城市坚硬的水泥墙将我们隔断，但我会永远坚信，我与你们仍是藕断丝连的，游子的乡情会随风而去，藏入夜晚的梦中。即使样貌已经改变，时代步伐不停，但透过那红砖与水泥，我能看见你黄中掺红的泥土灵魂。你说过，你将会永远温柔地包裹着孩童内心深处，那份关于老家的，最柔软的回忆。

真的，我还想再听一次你吟唱雨夜摇篮曲，

真的，我想再与你玩一次童年的竹影游戏。

但，我与你们往后只能在梦里相见了。

我的故事完了，我也该去梦中回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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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第一段是有模仿张爱玲的《沉香屑 ·第一炉香》的开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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