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折凪
小学时,读林海音,城南诸多旧事里,唯对那篇《我们看海去》颇有心绪。还记得文中诗云:“我们看海去!蓝色的大海上,扬着白色的帆。”我那时未曾见过海,却见过湖,那是“涵虚混太清”的浩渺,空明澄澈,驻足湖边,犹在镜中。
但我想湖是比不及海的,常言海阔天空,唯有海之庄严,海之淡远,才能敛尽全部的天光;那蓝,必是灵动的,叫人心旌荡漾。于是我总盼望着:“我们看海去!”
然而当我徜徉于细软的海滩,真切地驶向那片未知的海域,终于望见潮水冲刷的海岸,我的想象却刹那间像一棵不断失去水分的树,开始落叶,开始枯萎——残裂的木材、废置的工具、破损的瓶子......如同盘旋的蝗群,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做着丑陋的挣扎,却仍被污浊的波浪近乎令人恶寒地舔舐,每次涨落都要比先前更混乱。
而我所见的那远方的海,也并非湛蓝色,它在隐秘的波动里幻成几十色,又似被梦的灰烬染黑,诡谲,晦暗,又毫无秩序。不过是一片遥远的虚无,就像英子说的,大海与天空,我分不清,也终究分不清。
于是我又忆起了那《我们看海去》,好人和坏人,终究是分不清的。被天真的渴望映照着的世俗的无奈,正如那酡红的海日,毋论怎样燃烧自己,也照不彻幽邃的海渊。我们总是对大海怀以最炽热的希冀,欲驶向那天蓝的彼端。但等到清醒地睁开眼眸,便恍然发觉自己已游得筋疲力尽,在大海这苦涩的床上,以一种沉默的疯狂,歇斯底里地呼吸。
我独驻着,忧郁地立于海岸,如一尊石像,不再有任何行动的方向,既然海已狼狈地让人发呕,我们又怎有理由再去奔赴?既然人生荒诞得教人恶心,我们又为何要为了死亡而存在于这世上?我迷惘了,从此停滞,不再想着看海,不再渴望存在,“年轻舵手的心”终归还是太过年轻,热烈被贬为虚假,只剩下机械的静默。
后来,看到加缪在书里写下:“我总有印象是生活在大海上,受到威胁,然而心中存有巨大的幸福。”恍然间,我对回忆和遗忘的反抗终于有了结果,在“大地风雨的海上”,终于能够在自我填补的荒岛上迎接存在意义的黎明,是啊,纵使人生而染满污秽,我们何妨不能如萨特一般,承受恶心,体验恶心,思考恶心,终于超越恶心呢?这不是自欺,这只是一种在认清生活真相后,依旧热爱生活的意志,是年轻舵手的灵魂。
灵魂尚存,我再一次听见年轻舵手的心跳,自此,我又驶向那片海,却有了自己的战歌。
这里折凪。在和群友闲聊的时候开了这个坑,结果险些把自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