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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留在羊肠小径的一路遐思

长堤步春风,群雀乱聚草丛中。--from:《春风》,by:松尾芭蕉,题记

青柳拂堤,微云把一纸明明灭灭的浮光色抹出了几分纵然是印象派画家莫奈的丹青妙笔,也难以囫囵吞枣地揽尽,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色彩。郑航的人工湖潋滟的水色打眼一望,不禁让芸芸众生思及琉璃盏中,新醅的绿蚁佳酿,直教人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只恨自己不能于此万顷荡漾,明秀的渌波盈然的眉眼间,酩酊大醉。熙来攘往的道上,莘莘学子三个一群,五个一队,才从使其的庠序之业中,有若解放的普罗米修斯的肩膀上,斜斜地挎着不知轻了何许的帆布包。正值日上中天的午膳时间,他们正言笑晏晏,谈吐风生,叽叽呱呱地,倾吐着今日早八紧赶慢赶,险些错过的签到,某节课某老师闹了一个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抑或是东苑,西苑的食堂究竟哪家五谷鱼粉,才最得民心。云鬓和云鬓重重叠叠,肩山共肩山挤挤挨挨;仿佛一巢才出壳的雏鸟,黄绒绒的羽毛还未来得及长开,一派清澈得不谙世事的模样,打量着这个花燃柳静的世界。--只不过,被赋予了一众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或者是婀娜多姿的窈窕淑女的形貌。然则,他们的运动鞋向来只贪了柏油马路上反沸的热浪,对袖中暗藏经纬,乾坤的拐角处,究竟是一方什么样的“洞天福地”一无所知。不过,得了循着闲情逸致,意欲顺着羊肠小道一探究竟的我江晚吟,把寝舍出门背着力透纸背的曦光的方向,某个转角,俨然当成了自己的必经之路。也独独偏爱着此“初极狭,才通人。”,花木繁深的小径。正逢槐序尚酣,禾芒始秀的节令,倘若拨开层层叠叠的阴阴夏木过后,更显豁然开朗。颇有一番素履行遍了山重水尽的天涯,风尘起落的人间,磨穿了一层底,峰回路转后,柳暗花明,否极泰来的感觉。隐天蔽日的密叶,自然也作了婉转啼鸣的歌鸟诗意盎然的隐居地。一步一景,只消一个无意间闯入的外人,即可惊起草丛间蹦蹦跳跳的斥鴳,蓬雀 。一团茶褐色的羽毛在电光火石的顷刻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棱棱”地抖开,翼底振着扶摇,“呼啦!”一下,便若飞矢绝云。若是我江晚吟足够幸运的话,在转角处还有与起落在朦胧派诗人耕云钓月的笔下的北长尾山雀,来一场因缘际会,它靛青色的羽毛经了罅隙间金针似的阳光一透,没有哪一寸毕现的纤毫,不是透露出斑驳的荧光,刺破抬眼一观者眼底,有若带着些许意气风发的声色张扬。又似是觉得自己八斗经天纬地之才成了锦衣夜行,不为人所知,把芸芸众生的虹膜上面,狠狠地拓印下一道惊才绝艳的,悠长的笔锋。颇有鲁迅先生忆苦思甜之作:《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那娓娓道来的字里行间,无忧无虑的百草园,同样无忧无虑的,轻捷的叫天子戛然一声,就钻到云中去时的情态。徒留下几片粼粼闪光的羽翼,乃是浩浩的长空记取翅膀惊掠而过,为数不多的凭据,不似伽利略的铁球,直勾勾地自由落体,而是打着漂亮的旋儿,纵然绝版,也要来上一曲华彩四射的回旋舞,供有心之人拾取,继而,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夹在最偏爱的笔记本的扉页,压扁了,凌空高翔的青云之志,也被全须全尾地封存起来。不知,此可否被唤作另外一种形式的“独辟蹊径”?

为一点九万与我因字句结下不解的兰缘的他生知己所烂熟于心的,乃是我江晚吟不慕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阳关道。光天化日之下也实在是太过犀利,只会引自己陡然地生发出一种销声匿迹的渴盼,我江晚吟,却对柔肠百转,回环往复的通幽曲径寻踪,怀抱着汪曾祺葳蕤繁密的草木,对知心着意的栀子花光阴的钟情,好似偏巧生了情绪,挑着那些背光的角落而行,惟其如此,才可学得寻芳问柳的古人误入秘境之时,一旦每一步踏上了苔痕的旧迹,清丽的词句,就注定会成为自己高山流水的知音。不信,诸君且看:“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如若,常建亦与凡夫俗子等同,沿着香火趋之若鹜地一步一叩首,又岂会觅得破山寺禅院的万古新景,因而有《题破山寺后禅院》之作流传于世?如果,柳子厚埋首于卷轶浩繁的案牍劳形,而失却了造访隐逸在清透的林寒涧肃中的山林野趣之心,又怎会有“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的,家喻户晓之记,为万人所交口称颂?“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倘若,杜牧之只是人云亦云地游秋,而把剑走偏锋的机会随手浪掷的话,又怎会把笔尖轻轻地一转,蝇头小楷挥毫落纸下即使是垂髫小儿,也可以吟诵的《山行》?“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正是因为其隐入了不为人知的转角,方见得肉眼凡胎难得一见的佳景。迁客骚人,也之所以成为不慕俗流,却把风流占断之辈。更遑论被我江晚吟反反复复地摘写过,孤直耿介的,傲骨嶙峋,又呕心沥血地创作的贾岛《寻隐者不遇》,余音绕梁的“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古人如此,今人亦然。也许,此乃我江晚吟等,孤高自许的执笔人,不成文的“通病”吧?

然则,不幸的是,我江晚吟一无辈出的才人字字珠玑之笔,二匮乏把自己所见所闻反反复复咂摸出透骨生香的兰蕙的能力,徒有一颗融情于景之心,尽自己的拙笔,妄图描画万端可题诗作画的意象罢了。庠序之地不为人知的转角,是绝对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它不似校园吐纳了浩如烟海的典籍孤本的藏经阁,引得治学之人埋首在文山会海中,亦不比书声琅琅的学堂,是师生传道受业解惑的不二之选;但是,它也把笔底的明珠抛掷在野藤乱树间。转过弯,仰首,把布衣百姓的眼眸撞了个措手不及的,乃是两行隐天蔽日的参天古木,我江晚吟不由产生了一种无端的错觉:此处堪比自己的桑梓,巍巍高耸的瞿塘峡绝壁,重峦叠嶂,隐天蔽日,若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它们又高高地擎起双臂,想必是为了学得夸父孜孜不倦地追随着走向无可挽回地西斜的地步,沉沦在火烧云的波底的金乌,竟意欲踮起脚,稍稍用力,妄图一把将皇皇的日色拽下来。你见得的除满眼蔓延,浓淡,深浅分了五色的绿之外,再无其他。--不必赘述攀附在墙上,大张旗鼓的爬山虎的血脉,生机郁勃的油绿色,光是加了绵白糖的醇蜜一般,一丝不苟地筛下来的日色,是撒了金屑的翠绿色;杨花榆荚横飞,呛得人措手不及,多风的空气,是灼人的鲜绿色,便让人觉得进了《绿野仙踪》里,那座流光溢彩的翡翠城。就连你被晃得半开半闭的眼眸,也是如玛格丽特·米切尔倾尽一生写下的皇皇巨著:《飘》,大洋彼岸的亚美利加洲生了棉花的大平原上,被扑面而来的红土气息养就心直口快的体性的女主角斯嘉丽·奥哈拉流连生辉的眸子的豆青色。你亦会感,因一方数寸有余,闪着蓝光的屏幕上光怪陆离的代码所累的视网膜,也会在绝对年轻,绝对热烈鼎沸的绿的罗裙下,心甘情愿地折腰叩首,委身而甘拜下风。

我江晚吟甚喜拐角孤芳自赏的花儿,倔强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任凭旁人笑它“坐井观天”;我江晚吟亦好娟秀地刻在背阴的墙上的脉络;我江晚吟心悦于校园转角融融恰恰的绿意,一波波卷起,恍如蔓生的春潮,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年久失修的礁石撒上一层抹茶粉,只是,最被我江晚吟偏爱的,还是非隐在转角处的密叶之间,啼声婉转,又轻盈跳脱的小小生灵莫属了。自然,古人从人籁寂寂,天籁齐歇的空山林泉处,被一声鸟鸣惊破耳膜,深有所感的产物:“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以及“一鸟不鸣山更幽。”的真知灼见,所言甚是,然则,我江晚吟窃以为,倘若有喧啾百鸟群的繁芜,更能衬出林下宠辱不惊的风致。宫商角徵羽,翔集的众鸟高低,急缓,粗细不一的歌喉把寝舍楼转角处参天的古木认定为自己一展风采的大舞台,不约而同地登场,唱响了五月解愠的熏风,更唤起了最纤细,同时,也是最幼嫩的一根枝条上,怯生生的芽苞,惹得后者先是赧然,继而,也受到了气氛的感召,因此,加入了大展歌喉的行列之中,只不过,声音带着些许试探性。一动,一静,一闹,一寂,各得其所,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透过密密匝匝的叶缝往上看,依约可见的是诸君头顶晴山蓝色的长天,和电线杆。若是候鸟一时兴起,有舒活舒活筋骨的冲动,就会在电线杆上,以竹叶形的足迹,留下一行诗字,飒飒的古木,又静了几分,可是,井蛙的寸光目力所能及,死气沉沉的电线杆,嬗变为条分缕析地在杳杳的青冥之上划开楚河汉界的,道道石破天惊的破折号,使得黎民黔首陡然一震,转而精神焕发;抑或是五线谱。上面的音符才不会听既定的谱号,调值的使唤呢!它们负责的,只是在起承转合之间,蹦蹦跳跳,谱写出不带重复的鲜活乐章而已。纵然是欧·亨利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小说结局,也比揣测下一步飞去何处,有迹可循了不知道多少倍。下一曲要奏响《音乐之声》里,冠古绝今的《音乐之声》,轻快短促的《孤独的牧羊人》,还是初学音阶的人家喻户晓的《哆唻咪》,知晓的只有悠游自在,无牵无挂的几个活的褐色音符而已。它们,是注定不适合低回婉转,如泣如诉的《雪绒花》。有几点乱子入局,打散了和谐的音韵,又有何妨?须知,五音六律,尽数为凭风而栖,又随心而起的和弦。我江晚吟在转角处,甘做路边鼓掌的观众,瞠目结舌,看得痴了,以至纱样单薄的凉风轻拂面,摇摇曳曳的暖绿色光斑挠着自己不设防的双颊,在自己看来,都无知无觉,有若一句微不可查的叹息。我江晚吟不由与曹子建平易近人的《黄雀赋》惺惺相惜,觉得古人所造的“雀跃”一词,真乃是神来之笔。兴许,寝舍楼转角处,且聚且散,乍栖乍惊的群雀,即为其最活泼泼,写实的具象化体现,顺理成章地,与“门可罗雀”的行为,有不共戴天之仇。既然柴门萧条,鞍马稀稀疏疏的,那么,又有何理由,张网罗尽这些活泼跳脱的小生灵,让它们沦为为了金笼而贩卖自己歌喉的提线木偶呢?寥廓的篱落,岂不是了无生趣了吗?更何况,不朽的佳作《肖申克的救赎》如是说道:“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为樊笼所困的,但为其身上的每一片羽毛,都闪烁着自由的光辉。”,林清玄在速食化,碎片化的如烟世海,题写的绝笔,亦道樊笼雀没有失去飞翔的心,抑或是忘记飞翔的姿势。

又思及珍妮在玉米地中祈祷,惟愿己身可以生出羽翼,远远地飞离原生家庭,在校园拐角思的自己,与之心有灵犀。只不过,寰宇的另一个角落,是否有一只飞鸟,梦中愿为我江晚吟?又会染我江晚吟几分固守文道的愚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