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郁淮
岁月的过风处停滞了枯蝶、残叶，掠走了一年四季的繁芜，那是大地的褶皱，亦是联系我和这片土地的乡愁。赭色目中无人地闯入眼眸，拨开童年时的回忆。阳光炽热，晒着裸露的嫩叶，透过隙间，我看见垂涎欲滴抬眸望着天的我。
在接踵而至的压力下，我尝试更换曾经驰骋考场的笔锋，将酸甜皆宜的童年重新书画。
我踏入阔别已久的家乡时不免愣住，青灰的瓦片嵌在天空中，枝桠抢入思念的序曲，离别时树荫斑驳成黄已是幻象。绿意探入院内仔细辨别如今亭亭玉立的姑娘，屋里木制桌话唠似地吱呀作响，无休无止。我走近那被赋予灵气的桌子，赤红的印痕好像是刻意的装饰，痕迹犹新，是当年牙牙学语的我赤着脚站在地上，踮起脚趾费劲扯下一颗山楂，而后它滚落桌角，我的胳膊肘倚靠时一声脆响摁得爆了汁，衫袖也有青涩的色彩。
因为桌旁是一颗年代久远的山楂树，红猩猩的点点果子生在树上，不是约定俗成的大红，而是黄色的雀斑缀在脸颊，它总是簇簇结果，毫不伶仃。夏季是塞满了棉花的冬衣，捂得严严实实，葱葱郁郁的藤蔓攀着绞着单调的树干，它是夏天的画家，调色盘里灰蒙的颜色搁置不了多久便会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绚烂的层林尽染。老家的风景是极美的，可遗憾便是我无法亲眼目睹伴我四余年的山楂成熟。
办法总比困难多的，古灵精怪的我想：既然看不到，我可以画出来。“晶莹剔透流光镀，满腹情思酸倒牙。”我便学着私塾老先生的样子在院里摇着头朗读洪森先生的诗句，想象红果满枝，青里透红的山楂坠下树梢，咬一口汁浓肉脆。傍晚休憩时也辗转反侧，魂牵梦绕。
我摘下一颗山楂，将它摆在书桌上，又拿来宣纸和笔墨，不过这次的颜料可不是墨水。我狡黠地把叶尚青茎尚白的山楂挤出点汁水，倒入调色盘，水、赤色、白色、山楂汁一并混成清澈的淡赭色的水，用毛笔狂沾一通而后矗在纸上，压住笔头根部，转腕，一颗圆润光泽的山楂便伶俐地展现在眼前。水灵灵的山楂是夏季活力的精粹，虽然尚未成熟，却汲取着最为明媚的阳光。它的口感酸胀牙齿，不禁鼓起腮，家乡的景致和那一间老房子浓缩在其中一起洇开怀念。
纪念册的扉页写到此处搁置停笔，我与家乡的故事还在延续着，也是隽永的乡愁。秋收季节来临，一箱快递邮寄过来，封口贴上写着：“山楂成熟了，糖葫芦怕是做不了咯。”不知为何，须臾泪水夺眶，褐色的纸箱中红彤彤带着些黄色麻点的山楂层层叠放，俊俏极了。我想，盼了好久也终于是来了。就这样，山楂一直伴我很久很久。
鲜红色亮如青春，在夙夜操劳里也¹不可遏制地怀念纯真时代绵长的期许。北京老院的山楂树依旧伫立，它似是我对家乡唯一不变的记忆和回味。当书海湮没了视线，始终如一的光斑却格外明亮，那是通往桑梓的路。无论如何，家乡永远默默无闻地等待，待我们回望，也是我们的避风港。每当我想念浅夏的桑梓时，口中总会生出酸酸甜甜的滋味，山楂便是老家的具象化。
这次我们不做常胜将军，我们做翻新家乡回忆录的装订线。
¹处化用，源于迟温忆老师
全文1116字/姜郁淮